AD201115_A14別回到威權統治的一言堂時代.jpg

1968年,我剛進《中國時報》採訪財經新聞,當時最熱門的新聞是紡織業的出口配額管理,有一天我寫了一則配額的小新聞,在《中國時報》的財經版刊登了短短的一欄題。

過了幾天,當我再到中華民國紡織業外銷拓展會時,這是一個專門管理紡織配額的單位,他的秘書長看到我破口大罵:「配額的新聞是不能寫的。你為什麼可以把配額管理登在報紙上呢?」

我一時不知所措,無言以對。他又繼續說:回去告訴報社,以後這種新聞不可以登,你們如果要再這樣亂寫,我會要新聞局、文工會去函糾正你們。我當時害怕極了!

回到報社,我一五一十的向採訪主任報告此事,沒想到採訪主任竟冷冷的回答:「新聞局來函糾正,我會把公文丟到垃圾筒中。」

我這個菜鳥記者不明就理,我很慶幸報社有肩膀,頂得住壓力,讓我們記者擁有絕對的新聞自由。可是這件事傳到了政治路線的記者同事耳朵裡,他們告訴我:「老何,你別做夢了!你們寫財經新聞擁有比較大的自由空間,可是我們寫政治新聞,政府事事都要管,動不動就接到關切電話,我們是沒有新聞自由的。」

我終於知道真相,那時候的媒體,財經新聞有比較大的自由空間,而政治新聞完全要看當權者的態度說話,完全沒有新聞自由。

時空環境改變,現在的台灣,為了中天新聞台是否撤照的問題鬧得沸沸揚揚,政府的說法是,撤照是NCC的權責,他們自有專業的判斷;NCC的說法是,中天新聞台品質不佳,屢屢違規被罰;在公聽會上,中天的老闆蔡衍明為了自證清白,說自己從未管過新聞報導內容的事……。

到底中天新聞台是否應該繼續在台灣存在呢?這是個言人人殊的問題,主張者各有立場,也都各自言之成理,是非難解!

要回答這個問題,要從全社會上層的大是大非著手,我們要問的是:我們這個社會是否擁有新聞自由?而是否擁有新聞自由,又要以政治權力(當擁者)能否干預媒體運作及新聞報導的走向,進而控制了全社會的新聞報導的風向。

我剛進新聞界的那個時代,是蔣經國當政,權傾天下的時代,那個時候沒有真正的獨立媒體,兩大報:中時、聯合報系,全部要看蔣經國的臉色辦報,他要你寫的,你不敢不寫;他不准你寫的,你絕對不敢寫。當權者可以用各種手段處罰你,包括停刊、撤照……,那是個威權統治的一言堂時代。

而台灣自從蔣經國去世以後,就走上了新聞自由的時代,所有的媒體經營者都可以按照各自相信的事,去經營媒體、去主導新聞走向,當權者對媒體只能溝通,只能用買廣告表示友善,從來不敢干預媒體的立場,也不敢過問新聞報導 走向。如果此時中天撤照,表面上的理由是新聞品質不佳、是新聞立場偏頗,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當權者在消除與自己不同的聲音、在打擊新聞自由,只是假借技術官僚系統NCC之手,行排除異己之實。

其實中天新聞台已是台灣媒體生態系的一部分。台灣媒體已有很長的時間不是靠媒體本身的中立性,來維持新聞報導的平衡,而是每個媒體各擁立場,各自佔據新聞光譜的某一個位置。

以統獨立場(或者親中,反中亦然)為例,有的媒體極獨、有的媒體偏獨、有的媒體偏統,也有的媒體極統,所有的媒體集合起來就形成台灣媒體自由的多元性。而中天新聞也在其中佔據一個位置,雖然他的立場偏離台灣民意的主流價值,也不符合當權者的施政理念,但他的存在仍是言論生態系的一部分,他的存在也代表當權者的肚量寬宏,他的存在更代表著台灣真正擁有言論自由。

技術官僚NCC如果要以新聞品質撤銷中天執照,那我們請問哪個電視台不是錯字滿篇?哪個電視台不都是狗屁倒灶的新聞?如果NCC要以蔡衍明影響新聞走向,那我們也要問,哪一個電視台的老闆不關切新聞報導?每一個有實質控制權的媒體老闆都是編輯台背後的影武者!

中天撤照與否,不能看細節,只能看大事,而真正的大事是:我們要回到威權統治的一言堂時代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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